我在幼稚園的畢業禮上負責鋼琴伴奏。躲在鋼琴後觀看孩子表演的我又笑又哭，心情好複雜。當老師的其實跟爸爸媽媽一樣，我們是多麼珍惜看著他們一點一點的長大，卻又舍不得他們大得太快。

望著小豆丁們逐班逐班在台上載歌載舞，然後一臉茫然地向台下鞠一下躬，我鼻子一酸，覺得全世界都應該向這些年紀小的孩子學習。

曾經何時，我們都像那個一向頑固的三歲男孩一樣，明明班上每個小朋友都在台上手拉手轉圈，他卻偏要堅持在台邊獨自扭屁股，引得台下發笑。與別不同和我行我素本來就無傷大雅，有時更會激發意想不到的效果，可是我們許多人最後寧願選擇妥協，被大隊牽著鼻子走。

曾幾何時，我們都像那個一邊走上台跳舞、一邊哭著喊媽媽的小女孩，有勇氣承認自己害怕、不介意讓別人看見自己的不完美。不知什麼原因，很多人在長大後都會把堅強化成倔強，將感覺埋在面具之下，練成一張不喜不怒不哀不樂的臉。最後變成一個沒有感覺、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活著的人。

曾幾何時，我們都像畢業禮上，每一個無論做什麼都全力以赴的幼稚園表演生，四肢笨拙卻盡力跳、五音不全也放聲唱，為的不是討好別人，隻求活在當下；我們都曾經像孩子，會將個人的夢想排在大眾的期望之前。可是不知從何時開始，主導自己生命的，不再是自己的喜惡，而是別人的眼光與社會默認的死線。
 

今早在畢業禮再聽到那句“All I really need to know I learned inKindergarten"（我必須知道的事，在幼稚園已學會）*；跟小孩相處久了，不得不同意此說法。有時我更會想，其實那些所謂孩子的特質根本是與生俱來的，幼稚園隻不過是一個讓大家能將這些長處發揮出來的地方。隻不過，在幼稚園生涯完畢，那些特質看似再無立足之地；荒廢久了，我們便把天生的本領忘記得一干二淨。

我看著隻有五歲的幼稚園畢業生們，似懂非懂地在台上領取畢業證書，然後對著台下靦腆地笑笑，再天真地對台下的爸媽揮揮手，他們似乎還未知道自己其實擁有能夠動搖世界的能力呢！我暗暗祈望在畢業禮後，父母與師長都會繼續替他們保存那顆赤子之心，好讓他們逐步發現這個驚天的秘密。再想，我們每個人都不曾經是孩子、有著同樣的天賦嗎？隻不過大家都被一些愚昧的想法與荒謬的製度磨蝕了原有的力量。

也許社會上能夠在最後獨當一面的人物，都是這個吃人製度下的幸存者；他們沒有人雲亦雲、沒有漠視自己的感覺，更沒有一味忙著去達成別人設下來的目標，而去放棄優先處理自己的理想。也許除了後期學回來的知識和技能、建立回來的關系與人脈外，他們能夠優秀得起的原因，不過是謹守了那些幼稚園學回來的教誨而已。

*All I really need to know I learned in Kindergarten原是一本美國作家 Robert Fulghum的著作，於1989年曾登上暢銷書榜首位，並於翌年被翻譯成中文，中譯版書名為《生命中不可錯過的智慧》；英文書名曾被不同媒體多次引用，成為名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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