放下電話，王阿婆嘆了一口氣。兒子一家，今年又不能回來過春節了。兒子在南方的城市裡做事，剛剛買了房子，房貸壓得喘不過氣來。就算老闆不讓加班，他也要要求加班。假期的工資更高。兒子在電話裡一再的抱歉，王阿婆還笑著安慰他，沒事，沒事，你們一家保重好身體就行，俺挺好的，挺好的。電話一放，王阿婆有種想哭的感覺。
 

隔壁後山上就是老頭子的墓，王阿婆心情不好時，經常到老頭的墓上訴說。王阿婆望著墓碑上老頭子的照片，眼淚鼻淌，老頭子啊，孩子今年又不回來了，聽見村里鞭炮響，俺就難過，一個人的家，不是家，一個人的床，一夜也捂不熱啊。要是你在，多好啊。

老頭子，你好狠的心啊。她說累了就哭，哭累了就說，畢竟年齡不饒人，王阿婆一下子睡著了。醒來的時候，已經滿山夜色，老頭子竟然笑咪咪地望著他，老嫚子啊，你終於醒了，一覺好厲害，俺已經守你兩個小時了。
 

王阿婆一點都不怕，竟然驚喜的笑了，她一把摟住老頭子，又哭得說不出話來。
 

老嫚子啊，俺在墓裡也不好受啊，老頭子也緊緊地抱住王阿婆，輕輕地梳理在寒風裡飄蕩的幾根稀疏的花白頭髮，俺走了三年，你就一個人過了三年春節，原先，雖然說孩子一家不在身邊，可有俺們在一起的，還是年啊，想想往年俺們過節，你做餡，俺活面，饅頭蒸的好大好香啊，喝酒呢，你做點冷菜，俺燙壺酒，貼過春聯，俺老兩口你一杯俺一杯，新年一到，鞭炮剛剛炸過，俺們就接到了兒子的電話了……老頭子說著說著，也唏噓出聲了。今兒俺實在忍不住了，苦苦哀求本地的城隍，讓俺出來陪你過一個不孤單的春節。城隍也感動了。老頭子牽著王阿婆的手，說，老嫚子啊，時候不早了，回家。
 

村上的鞭炮劈裡啪啦，年味越發濃了。人們看見王阿婆甜蜜的像一個羞澀的小婦人，一隻手固定地甩在後面，好像有人牽著一樣，奇怪地問，阿婆，你牽著誰啊？
 

王阿婆樂哈哈地說，牽俺老頭子啊，俺老頭子回來陪俺過年了。
 

 

村里的人都用同情的眼光望著王阿婆的背影，唉，阿婆好可憐啊，又想老頭子了。
 

回到家，王阿婆對老頭子說，你先歇歇腳，俺去做年夜飯，於是，冷鍋冷灶的屋裡，又充滿了飯香。老頭子閒不住，翻出他以前常喝的酒壺，俺再燙半斤嚎？
 

嗯，今兒可以多喝點，王阿婆在廚房說。
 

飯好了，菜也好了。堂屋的桌子上熱氣騰騰的，老頭子倒了滿滿的一杯酒，遞給王阿婆，又自己倒了一杯，老嫚子啊，俺對不起你啊，如果早聽你的話，不經常喝得爛喝酒，也不會腦溢血死了。現在也遲了，讓你一個人在家，吃飯都沒滋味，俺在那邊，一定好好表現，讓你在人間多過幾天好日子。
 

唉，老頭子，你在，才叫家啊。俺不如早些死了，去陪你，可是，俺又捨不得兒子一家，他們一家也活的蠻累啊，俺那孫子過了年就要上大學了，又得花不少錢呢。想孩子了，俺又不能去，那麼遠的路，光坐車都得做三天三夜呢。俺這身體哪裡能承受喔。


 

 

鄰居聽王阿婆大聲的說話，認為她兒子回來了，透著窗戶，看見滿滿的一桌子菜，王阿婆端著酒杯，對著空中一印而盡。唉，他嘆口氣，王阿婆肯定是想老頭子想出精神有問題了。多麼善良的老人家啊，明天帶來家裡過一天吧。
 

老頭子，你知道嗎？你不在的這樣日子，村里發生了好多稀奇古怪的事呢，張小二你知道不？就打小就調皮的那孩子，他買了一輛車，竟然五個輪子呢，羅小三，喜歡賣假藥的那個，上天媳婦生個孩子沒屁眼噢……王阿婆絮絮叨叨，覺得肚子裡有說不完的話，時間過的好快，轉眼子夜時間過了，兒子的電話準時響了。媽媽，新年快樂。俺們沒能陪你，實在對不起你老人家……
 

孩子啊，今兒俺開心，你爹來陪俺了，俺還喝了酒呢。來和你爹說幾句，老頭子拿起話筒，他知道，自己無論說什麼，兒子都聽不到，只聽見兒子在那頭，嘆息一聲，好像對媳婦說的，明年過年一定得回家，沒了俺爹，俺媽估計孤單地都快窩出病了，已經對不起俺爹了，不能再對不起俺媽……老頭子聽著聽著，淚一下子就噴湧出來。
 

老嫚子，俺好悔啊，老頭子那麼大的人了，竟孩子似的嗚嗚起來。


 

阿婆，阿婆！天亮的時候，鄰居向王阿婆家拜年，看見王阿婆坐在堂屋的椅子上，睡著一樣，嘴角掛著少有的滿足感。